半晌,裴雪殊脸上才浮现一星半点清浅笑意,抬起头,别有深意般叹息着道:“我只爱素心蜡梅。”
她没再说话,转身离去,轻倩的背影隐没在无数花枝嫩叶间,脚步轻盈极了,像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顾含光微愣片刻,搞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喜怒无常,时阴时晴。
裴陵亦对女儿的无礼深觉不满,却也有些无奈,向他解释道:“这丫头被宠坏了。她就爱梅花,红梅也爱,素心蜡梅也爱,方才只是故意戏弄于你。”
顾含光展眉一笑:“四年前某一日,我与先生在杭州坐船游赏西湖,你指着湖边新开的早梅,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小梅应长亚门枝。满船的人不解其意,我却知道,先生其实是想家了。”
春浦渐生迎棹绿,小梅应长亚门枝,一年灯火要人归。
这是前人羁旅思家时所作的句子。因为太爱这半阙词,裴陵给女儿选乳名时,起的便是小梅。每次出门在外,总要想起家中那株小小的梅树,有没有长高呢?
裴雪殊只道父亲爱梅成癖,这其中的缘由,她却不会知晓了。
两人散步间行至花园,园中所种植的树木大半都是梅花,除去常见的红梅、蜡梅以外,甚至还有绿萼梅花。
裴陵走到树下,负手而立,面色有些沉凝,缓缓道:“圣上怜我年老,又要养着一大家子人,住所却偏僻狭小,便赐了这处价值千金的宅子。那两株绿萼梅也是前年赐下,专程从宫中移植过来的。”
他细数这些荣宠,脸上却不见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顾含光知晓先生如今处境的艰难,也深知他的心只在故乡白云间,帝都万千繁华紫陌红尘,于他更像是黄金牢笼。
不由温声劝慰道:“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
裴陵眉心深锁,在树下来回踱步,只是翻来覆去念着那句诗:“不为繁华易素心?不为繁华易素心?”
满树梅花已然开到极盛,再过不久,就是芳华碾落的时节了。
芳草萋萋,谁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