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晚霞映照永济渠,水面上泛起层层金光,如同铺就了无数碎金铺,过往的商船便在这波光粼粼之中徐徐而行,将河水压出道道金色的波纹。
沈烈所乘的大船是三层式楼船,“楼”的部分位于整艘船的中部,共有三层。第一层为“覆”,也就是船上的甲板。第二层为“庐”,人员起居之所。第三层为“爵室”,相当于今天的船桥,高高在上,可以凭高处探查周遭的情况。
另外,每一层都设防御墙及多扇门,下面两层的门上带窗,最上一层无窗,楼船无帆,全靠人力划大桨而行。
按照规模与结构而言,把这艘商船称为战船也不为过,杨婆儿花了大价钱从江南订购了这首船,平时不用就停靠在魏州城外的船坞内,杨婆儿之所以会买这艘楼船,除了运货,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保证安全。
如今世道不好,虽然各州府鼓励商贸,不会故意刁难过往商贾,那些乱军可不管这一个规矩,能抢则抢,况且水道之内多有强贼水匪,那些人比乱军还狠,只要被靠帮登船,就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杨兄弟,你去沧州贩卖何物?”
一层的甲板上,沈烈裹紧罗月华送他的黑狐裘服,呆呆望了一会儿天际的落日余晖,转头问走近的杨婆儿。
“我刚温热的滴溜酒,喝几口暖暖身子。”杨婆儿将手中的白瓷瓶递给沈烈,笑着回道:“此番运的是茶叶和绸缎,沧州的买家会把茶叶卖给契丹人,绸缎则要出海。”
说话间,迎面而来的风吹鼓了杨婆儿的裘皮大氅,他赶忙扯紧,继续说道:“在丝绸生意上,我与月华阿姊各有渠道,月华阿姊做江南的苏锦和杭绫,我只做潞绸。”
潞绸,因潞州而得名,当下的潞州属于梁王朱全忠的势力范围,为其大将丁会掌控,与河东属于敌对之态,但这并不妨碍杨婆儿在潞绸上的贩卖。
白瓷瓶被温得热乎乎,沈烈在手中捂了一会儿,拔出木塞喝了一口酒,笑道:“不错嘛,天南地北的生意让你们都做了,婆儿兄弟也是了得,日后必能成为像富可敌国的豪商。”
“若有那一日,小弟必当不忘孝敬兄长。”杨婆儿一笑,继而又轻叹:“富贵不由人,就算有那一日,只要不成那任令方便好。”
任令方是唐开元年间的京兆豪商,在当时真可谓是富可敌国,开元二十二年,唐明皇李隆基降罪任令方,仅是查没任府钱窖中的大钱就达六十余万贯,比开元全盛之年所铸的钱币还要多上一倍。
沈烈并不知道任令方是何人,但从杨婆儿的语气之中也能猜出几分,这个任令方估计是没得好下场。
其实,历朝历代的豪商,能够善终的人没有几个,因为在当权者的眼里,这些豪商巨贾就是一头头养肥的猪,到了该屠宰的时候,当权者绝不会手软。
沈烈笑道:“我在军伍之中长大,不懂营商之事,只是觉得若能生财有道,适可而止,便不会落得你说之人的那种下场,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