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狼挥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看着我说:“娃来到这里,没个毬事干,心慌慌的,跟我们去瞧瞧热闹吧。“
快坠入沙漠的太阳着火似的布满了红云,一条一带的,血红的条与带之间的铅灰色缝隙像个张大了血红大口似的无底洞,变幻着形状和颜色张牙舞爪,成千姿百态。沙漠的夜很长,没什么事可做,只有睡觉。这一夜,我在期盼想象中激动了很久,许久才慢慢入睡。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盼着太阳早点下山,好去打狐狸。
到了绿洲,羊低头吃草,我一直抬着头看天。太阳挂在天上,纹丝不动。我就数羊,一只,两只,三只,一百只,三百只,五百只,八百只……太阳好像还是没有动。接着又数,如此反复,焦躁的盼着时间过得快一点。
在焦急的等待中,我第一次有了时间的概念,在平常的日子里,时间是抽象的枯燥的,它意味着日出而作,日暮而息,上午中午下午意味着一日三餐,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时间就是个摆设,没有目标是空洞的,没有过程是乏味的,没有结果是无意义的,但是人一旦有那么一个想法,一个期盼,时间就有了朌头和意义,一个目标,时间就活泛了,有计划,有步骤,有节点的去实施它,时间的过程就有了具体的秒分时的内容,行动着,时间就变得具体了,完成了它,时间就有了价值。
盼啊!盼啊!终于晌午了,几个人把羊从沙漠边围笼在绿洲低洼带避暑,羊或站或卧,热的不好好吃草,但也安分,不乱跑,跑也是热,我们聚在沙枣树下,在树枝上搭好老羊皮袄,坐在下面吃午饭,或躺或卧眯着说话。我是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太阳还是那么高,牲口们一群,羊一片,牛卧着倒嚼,那嘴如老太太空洞无牙的嘴,不开不合,就是磨着动着。羊分好几群,依然在安静的吃草,仿佛一切都没变,一切又变了,不变的是太阳走的慢慢的,天气热的人乏味,变的是天高云淡,沙丘连绵无边空旷寂静。时间和空间是孪生体,是分不开,扯不断的。时间慢了,空间就更大了,天地也就更加寂静寥落。
这里的空间就是一个空旷焦躁暴热,太阳明晃晃的耀眼,沙漠焦黄的枯燥,我们躲老羊皮搭的窝铺下,厚厚的羊毛和皮遮挡了初升的太阳,却挡不住正午下泼的酷热,我们在上面再搭上一层老羊皮袄,又拔了一些草扔洒在老羊皮袄上,拼命的把屁股底下晒热的沙子刨出去,寻找那深处一丝丝的凉气,才能勉强度过酷热。
在这空旷的大沙漠里,我感觉天变的高了,深远了,地变的宽了,广了,时月变的深邃了。这是十几公里甚至上百公里的沙漠,悄无声息,没有一丝红尘气息,更无人间生机。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空虚的含义,长那么大第一次感觉到天这么高,时间这么长,第一次觉得人变的渺小了,生命变的轻了,活着的意义也浅了,或者不知道生为什么,活为什么?
度日如年,熬呀!盼呀!等呀!终于熬到夕阳西下。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时间在经意间停顿了,在期盼中变慢了,时光都是在不经意间流走了,时光在苦难中熬着走,在快乐中跳跃着走,正所谓“好日子不长“。
回到场地,不一会大家看着那狐狸又一次卷着火红的尾巴迅即掠过沙梁,我下意识地看蛇狼眼色,他眼中喷射着仇恨的火焰。
我端着碗狼吞虎咽的草草吃完饭,我就跟在了歪嘴身后,生怕他忘了我,甩下了我。歪嘴平时是个急性子的人,干什么事都是火烧猴子屁股,火急火燎的,可我急了,就感觉他好像不是个急性子人,慢悠悠的,看来任何事都是相对的,我盼着急着,心里抓挖着,恨不得一步赶到狐狸的洞穴边,就嫌他们的准备过程有点缓慢。其实他俩一点都不慢,手里的活一点都没停着。歪嘴擦枪,焙干火药,蛇狼收拾棍棒绳子麻袋,等这些准备齐全,月亮就升起来了,今天好像是月中,月亮明晃晃的,适合夜间行动,看来这也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日子。悄悄地溜出了门,歪嘴打头,蛇狼居中,我紧紧的跟在后面,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到了第三个沙丘后边,歪嘴要求我们三个把衣服都脱了,在沙子里如驴打滚一样翻滚着,歪嘴说:“狐狸的鼻子非常灵光,老远就能闻到人身上的气味,脱了我们的衣服埋在沙子里,身体在沙子里滚一阵,气味就小了。再说,人脱了衣服,晚上皮肤和沙漠的颜色差不多,不容易被发现。“我们就按照他说的做了。正要起身,歪嘴又叮嘱着蛇狼说:“你抽烟,嘴里的烟味太大,去抓些草,在嘴里爵一阵子。“蛇狼不高兴的说:“如果不是为了这狐狸皮,老子才不会像牲口一样嚼草呢!“蛇狼嘴上骂骂咧咧的,可他一辈子经历了很多事,也打过猎,知道歪嘴说的有道理,还是抓了一把草,在嘴里咀嚼了起来。我明显的闻到了牲口吃草的那股熟悉的味道。
我们三个就如野人一样,光着身子,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潜行在沙漠里。这个路线是歪嘴早就踩好点的,又走到一个沙梁上,歪嘴低头看着一串串蹄印说:“这踪迹很新鲜,狐狸走过不到一袋烟功夫。“他就领着我们,寻着蹄印追去。没走多远,听到狐狸声,循声望去,在一个胡杨树旁的高坎上,只见一只狐狸蹬着后腿站立着,对着月亮一拜一拜的,这只狐狸个头大,在月光下,皮毛都泛着光,冷幽幽的,气势逼人。他们两人让我爬下别动,悄悄的爬了过去,歪嘴举枪瞄准,蛇狼用手压下他的枪头,附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这么好的皮子,枪打了就废了。“说着随手掂起棍子,轻手轻脚摸了过去。那狐狸极是灵光,似有察觉,拜月的动作慢了下来,脑袋转着往四周机警地看着,说时迟,那时快,蛇狼一棍子抡过去,那狐狸也极灵光和轻盈,竟然不可思议地往空中弹跳上去,棍子扫在了狐狸一条后腿上,只听它像小孩受惊似的惨叫,瘸着一条腿,一阵风似的没入了黑夜。
歪嘴猛的跳了起来,寻着狐狸逃跑的地方追去,沙丘上蹄印飞溅,十分明显,还洒着点滴血迹,我们三个人,寻踪跑了过去,追了二三百米,赶上了那只狐狸,狐狸一瘸一拐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跟前,那只狐狸突然掉头冲我们嚎叫和龇牙咧嘴,歪嘴二话不说,冲那狐狸的腰上就是一棒子,狐狸哀嚎着跌倒在地,他二人又补了几棒子,狐狸的声音弱了下去,软软的瘫在沙地上。蛇狼抓住后腿,提了起来,装在麻袋里。
带着胜利的喜悦,我们凯旋而归。
当夜,圆圆的月亮被一片片拥来的乌云遮盖,月亮刺破乌云投下一晕晕的浅光,天色显得灰暗诡异。不到二个时辰,只见我们驻地周围,全是狐狸,有几十只,一只一只或站或坐,在那里,绿幽幽的眼睛泛着冷光盯着我们的地窝子,哀号鸣叫。狐子是个诡秘的动物,在月下像狼一样,昂着头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