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好。”柯尔发动汽车，客套地回话。车并不是全新的，他尽力使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平静些，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并不令他高兴。但谁会在乎呢？这不过是欧罗巴人程式化的问候，听上去充满人文关怀，实则早已戴上形式主义的桎梏。
“你好吗”并不是他人真心实意的关爱，只是用于开启话题的工具，是营造良好社交氛围的策略。这是常识。
时间回到早上十时，Eth037箱庭边缘地带，行星联邦巡逻点（25，124）。
今天是上级进行突袭检查的日子，柯尔肩上扛着碳纤维合金的铳枪把手搭在额前遮挡阳光，以便观测辐射沾染区的实时状况。秋季的紫外线已不太强，但沙漠里闷热依旧，汗水被蒸腾到干燥的空气里，即使只是站在这里也是一种煎熬。斐因在执行短期任务，这时并不路过，连吵架也没有的工作顿时更显枯燥。
这时几只鹫鹰正在争抢一块尚挂着几缕血肉的兽骨，嘶哑凄厉的尖叫在风蚀的沙丘中间回荡，一直传到无限远。柯尔握着铳枪的手紧了紧，最后放松下来。
“真希望今天又是无聊的一天。”柯尔低下头注视着滚烫的沙地和自己的影子呢喃。
一些嘈杂的声响由远及近，似乎是大机械的轰鸣。柯尔警觉地拉开步伐，枪尖对准响动传来的方向——标准的备战姿态。只要有人贸然逼近，他便会在第一时间以最快速度冲上去做出一个中世纪骑士里最标准的穿刺动作。
尘埃里只出现了几辆带有地球政府军徽标的军用卡车，靠近的不是敌人。柯尔收起武器，风沙将他铁灰的短发扬起。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Eth037的可怜虫。你连太空都没见过吧？”卡车里传出尖锐的讥笑声，“亚人只是用来开发新居住地的工具，利用完后全部处决就可以了——我甚至觉得他们碍事，伙计。”
柯尔握住枪的手早已经指节发白，他沉默着给这一群劫后余生并气焰嚣张的纯种人类让开道路。他们还在那个无趣的恶毒的笑话里沉浸，手指像尖刺指向他的鼻梁。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斐因，他们必定死无全尸。
“倒是挺识相的。”车里的人轻哼道。卡车轰鸣着准备再次发动。
“一个忠告。在Eth037招摇过市会送了你们的命，”柯尔强压怒火，堪称彬彬有礼地回话，“我前几天才从外环沙漠里拖回你们的死去的同僚，所以别指望我会专门再跑一趟给你们收尸。”
很显然柯尔的进食直接被视作了一个气急败坏的人用于平复情绪的诅咒，他们嗤笑一声，卡车仍旧是毫无顾忌地向上城区驶去了。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不要招惹余烬工业，更不要试图与余烬工业黑发的死神为敌，否则没有人能活着回来，甚至行星联邦也无法将他们从死亡边缘救回。
但柯尔很清楚自己不能轻易丢了这份工作，即便他可能要与同胞自相残杀。
——回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