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那些三良市的死人,在梦中站在蒋锁面前,师姐默默的流着眼泪,一句话也不说。这一次,蒋锁依旧梦见了这些死人,他猛地一起,在火堆旁醒来,身上披着的羊皮毯子抖落下来。
“没什么,澳洲人有什么动向吗?”蒋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天还是漆黑的,然而启明星已经出现了,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他们在长洲岛上扎了营,还没有要登岸攻城的迹象。”
“继续观察,有什么动向第一时间告诉我。”
澳洲人的侦察兵傍晚时分已经摸到了榜山山顶的阵地前,悄悄干掉了几个放哨的士兵,但被他设置下的暗哨发现,守军立即还击,据报告打中了几个,不过没有留下尸体。蒋锁知道,还有几分钟就天亮了,没多久,澳洲人就会发动进攻。而守护桂江河道的榜山阵地自然首当其冲,会被澳洲人重点关注。
“拿些吃的来。”他的肚子已经饿了。士兵应了一声,不一会给他拿来几块用芦苇叶包着的干冷的“战饭”。
没有筷子,蒋锁就用手把干硬的米饭塞入口中,咀嚼着。紧张的注视着山下的动静。
蒋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原来是一个跑马卖解的,后来成了澳洲人的俘虏,再后来当了澳洲人的兵,现在他又站在澳洲人的对面,要和他们大干一场。几年时间,蒋锁就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未必经历的事。
五年了,青霞的美丽面容在蒋锁的脑海里变得模糊,只剩下她被挂上绞架后身体最后的几下挣扎。芸娘和其他人不知道被澳洲人发配到了什么地方,老班主了无音讯,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在这个世上。
而他,被澳洲人抓去净化之后,被发配到了一个南方海边的村落。那里从来没有冬天,一直是炎热的夏季。村里有一半人和他一样,是被澳洲人流放来的;另一半则是从北方来的移民。
村民的工作简单而繁重,他们在海滩上晒盐,在海上捕鱼,采集海菜。虽然有道路连接村子,可是大多数时候道路上都是空无一人的,只有那些漆黑的电线杆和上面挂着的铁线沿着道路一直延伸到远方。站在村口,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每月澳洲人的船只定期来访,运来粮食、邮件和生活用品,运走他们晒的海盐和各种海货。日子过得艰苦但是安逸。
村里人自然不会歧视他这个流放犯。因为他懂点武功,推举他当了民兵队长。在那个小村里,蒋锁干活卖力,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村里的氛围。有一次海盗来袭,他帮着村民抵抗,顺利地支撑到了澳洲人的援军到来。要是让蒋锁为了那些村民豁出性命,蒋锁绝无二话。
如果不是那些梦每夜每夜地困扰着蒋锁,蒋锁说不定就会在那村子里落户生根,村长的女儿喜欢他,村长也乐意招他为女婿,如果不是那些梦,蒋锁会在那小村里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可村子无处不透漏着澳洲人的气息。这里是澳洲人的地盘,村长是澳洲人任命的“干部”,移民不管是不是流放来的犯人,部剃发,穿“澳洲服装”。澳洲人出的布告、印的报纸,都贴在村公所的墙壁上。连彼此交谈的话语也是澳洲人传来的“新话”。
这让蒋锁想发疯,加上每夜梦见失去的青霞,让他更是陷入了奔溃的边缘。他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或许杀几个澳洲人,他就不会在梦见青霞,梦见那些在三良市被吊在绞架上的人。身边的都是假髡,那些首长才是真正的澳洲人,蒋锁知道,只有杀掉那些真髡,他或许才不会做梦。
然而要想杀死“真髡”谈何容易!元老们极少到这种偏远的小村落来――这里不过是琼州岛南部一系列安置移民的村落而已。除了制盐,几乎谈不上什么出产和效益,只是元老院的“人力资源蓄水池”之一。虽说时不时的,村里的丁壮就会被征集起来送到某个地方去伐木、采矿、筑坝、挖渠……从事各种体力工作,但是这些工作里即使能够遇到元老,也是远远的看一眼而已。根本近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