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秋的母亲瞪着眼睛,呆滞了几息,很快又在护雏的本能中清醒过来,托紧儿子的小身体,疯狂地往庆州城深处跑去。
血战持续到深夜。
越军终于结束了与燕军的激战,转为清点庆州城的难民、搜查是否有漏网的燕人奸细时,穆宁秋已经在母亲怀里,沉沉地睡着了。
翌日,是朝阳稀疏的暖意,和母亲低声的抽泣,唤醒了穆宁秋。
他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懵懂,只看到一个全副铁甲的人,站在母亲面前。
“你们去和老穆吃一顿送行饭。”铁甲人说。
母亲忽然将穆宁秋摁在地上:“磕头,快给樊都尉磕头,求都尉饶你爹爹一命!”
穆宁秋还没反应过来,母亲自己,已冲着铁甲人咚咚咚磕起头来,一面磕头一面哭着哀求:“樊爷,你杀了我,成不?我的命换老穆的命。昨天是我乱了他的心,求他开了城门,让燕人奸细混了进来。可是,可是老穆昨天也杀了很多燕人哪,而且你瞅,那么多大越百姓,也都得救了。樊爷,你杀了我吧,我一个妇道人家,没用,只是拖累,但老穆他能接着帮你打燕人啊!求,求你,杀我,不要杀老穆,求你了樊爷。”
穆宁秋掺杂着自己亲见与母亲后来叙述的记忆,到这一刻,就像风筝线一样,断了。
他不记得铁甲人后来说了什么,不记得自己是否与母亲走到军法台前,与父亲吃了那所谓的“告别饭”。
他的记忆再续上时的画面,是叔叔拿小车推了几袋麦子来,又撂下一褡裢的铜钱。
“嫂子,樊都尉领兵去守盐州了,这是他托咱给你们的。”
母亲接过钱,又扔出门外。
叔叔去捡了回来,慢吞吞地说:“嫂子,樊都尉他,不是个歹人,你若不要这钱和粮食,就让我把球娃儿带走,我不能让我们老穆家的种,饿死在你这里。”
母亲嘴角抽动,前胸起伏得越来越激烈,终于抱住儿子,哭道:“当了兵的,都没有了良心,燕军是这样,越军也是!只有你爹,只有你爹他还留着良心。这个世道,留着良心的,就留不下命!”